牛奶马铃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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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牵黄,右擎苍(中)

  眼熟。

  这是黄泉看到齐荷的第一个想法。

  身为一个狐妖,第一眼看过去的肯定不会是人类的肉体,而是灵魂。当那个一袭蓝色长裙的身影进入视线的时候,黄泉只觉这灵魂要命的眼熟,眼熟到让他发自内心地想要——

  颤抖。

  大概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黄泉一时间想不起来,只是瞅着那人一脸不知所措,忽然就生出了想要帮她的冲动。

  不出所料,她有警惕心,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可是他黄泉好歹也是活了千年的狐妖,博得年轻姑娘的信任轻而易举。

  只是觉得那姑娘举手投足间都惹人心动,柳眉蹙紧又舒展的模样,让黄泉内心升腾起一股不知名的、熟悉的怀念感,突如其来,有些想哭。

  年纪大些就是容易怀旧,不过既然多半是故人,又生得水灵,再续前缘也无妨。黄泉故作轻松地想。

  牵起齐荷的手就只有一瞬。齐荷的手不怎么软,有些粗糙,有些大,不太像个姑娘的手。

  就是那一瞬他的心猛地一跳。

  这好像是第二次牵到这样一双姑娘的手。

  黄泉努力忽视掉那致命的熟悉感,潜意识告诉他不会是太好的回忆。他尽力笑得很灿烂,把一切表现得很正常。

  然而当齐荷那诡影晃动的房里传来一声怒吼,伪装的一切还是崩盘了。

  那是一个尖锐的女声,极其高昂地叫着一个名字,那个名字很显然属于齐荷。

  她叫,小荷。

  这个名字强迫着黄泉打开了他一直极力忽视的东西,也就是一切的源头了。

  小荷,小荷。

  小荷才露尖尖角——

  天下谁人不识我。

  多么荒诞的诗句。两首好好的千古名篇被念成这样,也实在是个人才。直到现在黄泉也依旧这么想。

  小荷是个一袭青衣的女子,裙摆上开着大朵大朵的荷花,好不恣意。人长得清秀,笑起来真像盛放的荷花,啜泣起来泪光点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颇有几分那梦阮笔下林黛玉的模样。当然这是后来黄泉回想起来的感觉了,那时的小荷生在没有曹雪芹的年代,因为性格也不是太受异性欢迎。

  要怎么说呢,因为动人是动人,但没人想娶个男子性的女人回家当媳妇吧。这小荷哭,是因为被别家的姑娘拒绝了好意,一看过去的确惹人怜,如果不听到那惊天动地的哭声一定会想把她揽进怀里好好疼爱。

  就在小荷第101次被隔壁如花似玉的绣女拒绝伤心欲绝啃着红烧猪肘哭成泪人的时候,她遇到了黄泉。彼时黄泉依旧一副少年模样,笑得倾国倾城好心想安慰一下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却不想被抓住了狐狸尾巴。

  那日的小荷挂着眼泪,用壮汉似的声音怒吼了三个字。

  “狐狸精——!!”

  整个馆子都惊了,黄泉更是惊得忘记了慌张。

  然后小荷用油腻的右手掏出钱甩给掌柜,勉为其难用手帕擦擦手,一把扯下腰间一块木牌,一把把黄泉捞起来走了。

  是的,是捞。一整条街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大姑娘夹着一个小哥大步流星地走,丝毫不费力。直接提拎到没人的小巷,特别热切地看着黄泉。

  后来黄泉晓得了,小荷家里人有捣鼓捉妖的,送了一块檀木牌给小荷辟邪。这檀木牌没什么特别,只是从小佩戴,沾了佩戴人的气息后带了些灵气,小荷自然而然就能凭借它辨认一些没怎么刻意伪装的妖了。

  小荷一点都不怕黄泉,反而兴致勃勃。那像看见猎物一样兴奋的目光,让黄泉觉得自己才是落入了妖口的人类。

  小荷热情地握着硬揪出来的黄泉的尾巴,主动发出邀请说,我听说你们妖怪都特别能打,你给我当沙包吧,我想练好了去参军。

  黄泉这下是真的吓呆了。他阅历无数,各种姑娘都见过,却从未见过有这般豪放的女子。

  简直就像个男人。

  黄泉自然是没有同意当沙包,小荷也不勉强,建了个木桩自己练,不知为何总能找到黄泉,然后领着他去喝酒吃肉,给他起个外号叫大黄,天天叫着大黄大黄,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去喝酒吧,黄泉每每如此都不由默然。

  混熟之后黄泉把自己的想法诚实地告诉了本人,小荷也不生气,哈哈大笑两声,很坦诚地说,她喜欢姑娘,想去参军,是因为那绣娘说再男子气也是女子,要得更阳刚,男人就是得上阵杀敌。

  小荷说,我知道好多人都看不起我。一个姑娘力气这么大脾气这么豪放一点都不像话,还喜欢女子。可是没办法,可能我心里确实住了个男人。

  讲这话的时候黄泉用着衣袂飘飘的公子模样,俊男美女在一起像副画,小荷低垂着眼帘,低低地声音终于带了丝女性的声线,听上去特别性感。再怎么像男人也是披着美人皮囊,眨眼间泪未落人自怜。

  很难有谁不会会被反差打动,这平日里强势的姑娘软下来更是格外惹人心疼。黄泉也不例外,收在衣袖里的手指动了动,终是没有伸出来。

  黄泉有些动摇,动摇得开始躲着这个假女人真汉子。他也很想不通,自己一代风华绝代的狐狸精,不,狐妖,怎么就会好巧不巧喜欢上这么一姑娘。黄泉纠结了一个月,终于想通了,不是自己定力差,是这姑娘皮囊好,就算换成另一个美女,平时大大咧咧,偶尔一侧目露出难得的弱态,男人都不免小小心动心生怜惜。

  但是等黄泉钻出自己的保护圈的时候,小荷已经离开了。一打听,这姑娘不得了,居然真的女扮男装参军去了。

  说不焦躁是假的,不论怎么说兄弟情是有的,黄泉多多少少都有些担心。那可是战场,不是平时打闹着小小切磋的场合,一不小心是真要出人命的,开不得玩笑,怎能这样乱来。黄泉寻思着干脆去找那傻姑娘,怎么会有人为了他人一句戏言就不要命呢。但是这时有人拦住了他。

  是小荷喜欢的那个绣娘。绣娘确实很美,穿着红衣,画着时下最流行的眉,妖艳如红蔷。不过黄泉却觉得这人身上刺鼻的香抵不过清汤寡水的小荷。

  绣娘说,那小荷去意已决,不必追。她的脸上闪过一瞬悲伤,但很快消失殆尽。那是受万人追捧的绣娘,她不等黄泉多说便趾高气昂骄傲地走了。

  黄泉也朦朦胧胧知道了,追不得,追不了。能怎么办?除了干等,也没什么办法。于是他刻意挑了与平时喝酒相距甚远的铺子,点一杯茶,又是一碟温酒,几点小菜,慢慢品,慢慢等。

  等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是小荷的死讯。小荷没有死在战场,而是死于暴露身份后愤怒的将军的剑下。一个骁勇善战的小兵竟是一个姑娘,女子怎么能上战场,这不像话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很难不会知道。黄泉震惊,但也觉得的确在情理之中。

  黄泉长叹一口气,终于踏入了那个久违的铺子。掌柜依旧是那个对小荷没什么好气的斯文人,想必也是被小荷的“壮举”给感动到了,第一次没给白眼。黄泉只愿是如此。那掌柜什么也没说把一碟酒亲自端上来,酒碟下藏着一枚信。

  不出所料,是小荷的绝笔信。她的字和人一样豪放,但相处甚久也不难辨认。小荷说,这一去肯定回不来了,按黄泉的性子肯定等她死了才看得到这封信,所以其他都别说了,给她随便建个墓烧个纸姑娘过去吧,免生得寂寞。小荷还特意强调,要漂亮的,丑了不要。

  黄泉手一抖,觉得这纸上就差没添一句,最好像绣娘。信很简单,但是细心如他还是发现了端倪。在信的小小的一角,写着一句很简单的话,却足以让黄泉决堤。

  谢谢你喜欢我,可惜我是个男人。

  那字很娟秀,真正像个娇柔的姑娘所写。

  小荷特别聪明,读过很多兵法。她真的很聪明,看得明白,也看得清楚。从黄泉躲着她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但是始终没说破。黄泉猜这丫头最后肯定想说,下一世做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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